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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文学网 > 综合其它 > 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 作者:夏多布里昂 | 书号:43029 时间:2017/10/29 字数:249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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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我的表兄莫罗——我姐姐德?法尔西伯爵夫人 一个女人在我前面爬那个又黑又陡的楼梯,手里拿着一把贴有标签的钥匙;一个萨瓦②人跟在我后面,提着我的小旅行箱。我们登上四楼,女仆打房开间,萨瓦人将我的箱子搁在椅子的扶手上。女佣对我说:“先生需要什么吗?”我回答说:“不要。”响起了三声口哨;女佣叫道:“走吧!”她突然走出去,关上房门,同萨瓦人一道冲下楼梯去了。当我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內心出奇地感到凄凉,差一点就要立即动⾝回布列塔尼了。我以前听说过的有关巴黎的种种传说在我头脑里涌现。我尴尬万分。我想觉睡,但 ![]() ![]() ②萨瓦:法国东部的一个省。 我心里一阵欣喜:在冷漠的人群当中,对家人的回忆是一个安慰。我们出发了。我表兄莫罗大发雷霆,说我的房间太不像话,命令旅店老板至少要让我搬到下一层去。我们登上我哥哥的马车,动⾝到德?法尔西夫人住的女修院去。 朱莉为了看病,来巴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姣好的面容、她的优雅、她的才智立即昅引了许多人。我说过,她生来就有写诗的天才。她曾是她那个世纪最讨人喜 ![]() ![]() 吕西儿发出令人心酸的哀叹:“致我失去的姐姐”卡隆神甫对朱莉的赞美和解释印证了吕西儿讲的话。神⽗写的故事也证明我的《基督教真谛》中所讲的內容是实真的,可以佐证我的《回忆录》中的某些內容。 纯洁的朱莉开始感到悔恨;她以苦修赎救她的兄弟;她以她的著名的洲非主保圣女为榜样,成了一名殉道者。 《义人的一生》的作者卡隆神⽗是我的同乡,流亡中他自称为弗朗索瓦?德?保罗;他的名望是由受苦受难者披露的,即使在波拿巴声名显赫的时代,他也是一位名人。一位被放逐的副本堂神⽗的声音并没有被使社会动 ![]() 当这位圣徒传的新作者描写朱莉的苦行的时候,人们仿佛在讲道中听见波舒哀对拉瓦利耶尔的歌颂。 “她敢碰一个如此娇嫰、如此亲爱、如此珍贵的躯体吗?难道人们一点也不怜香惜⽟?相反!灵魂针对的主要是它,好像针对她的主要引 ![]() 在朱莉的可尊敬的传记作者所写的最后几行里,我无不惶恐地看到了我的名字。在如此⾼贵的品德旁边,微末如我者所作的一切算得了什么呢?我在伦敦流亡期间曾经收到我姐姐的信,我是否完成了她嘱咐我所做的一切呢?向上帝奉献一本书够吗?难道我不应该向他奉献我的生命?不过,这个生命符合《基督教真谛》吗?如果我的感情在我的信仰上投下 ![]() 朱莉荣耀之极:卡隆神⽗为她立传;吕西儿哀悼她的死。 一八二一年三月三十⽇ 于柏林 上流社会的朱莉——晚餐——波默勒尔——德?夏特纳太太 我在巴黎见到朱莉的时候,她处在上流社会的流光溢彩之中;她出现的时候,⾝上覆盖着花朵,脖子上戴着项链,穿着圣克莱芒①噤止早期基督教徒穿戴的薄薄的香纱。圣巴齐尔②希望夜的环境归于孤独者,而清晨属于其他人,以便享用大自然的肃默。而对于朱莉,黑夜是她赴那些 ![]() ![]() ![]() ①圣克莱芒(Saintclenent):教皇(八十八—九十七)。 ②圣巴齐尔(SairtBasite):希腊教大主教。 朱莉比吕西儿漂亮得多;她有温柔的蓝眼睛,棕⾊的鬈发。她的手和手臂⽩净、优雅,举手投⾜仪态万方,给优美的⾝段更增添几分媚妩。她光 ![]() ![]() 朱莉以一个姐姐才有的温情 ![]() ![]() ①哈罗德(HaroldII,约一○二○—一○六六):英格兰的最后一个盎格鲁—撒克逊国王。一○○六年,哈罗德在黑斯廷(Hastings)附近的战斗中阵亡。 ②拉丁文:“Edithaswanes-hales,即天鹅的脖子。” 我哥哥将我送回旅店。他吩咐为我准备晚饭,然后离去。我独自一人吃饭,我觉睡的时候心情忧伤。我在巴黎的第一个夜晚思绪起伏,怀念我故乡的欧石南,面对暗淡的前途颤抖。 第二天上午八时,我的胖表兄来了;在此之前,他已经跑了五六个地方。“好吧,骑士!我们吃早饭去。我们同波默勒尔一起吃饭;今晚我带你到夏特纳太太那里去。”看来这是无法躲避的邀请,我接受了。一切都像表兄所预料的那样。早餐之后,他要带我去参观巴黎,把我拖去看王宮附近那些最肮脏的街道,告诉我一个年轻人可能碰到的危险。我们准时到达餐馆吃晚饭。我觉得端上来的食物十分耝劣。客人的谈话向我展示另一个世界。话题是宮廷、财政计划、学士院的会议、女人和男女私通的绯闻,新上演的戏、走红的男女演员和作家。 客人当中有几个布列塔尼人,包括德?居耶骑士和波默勒尔。后者善于辞令,描绘了波拿巴的几次战役,说我将来在文学方面会出人头地。在帝国时期,波默勒尔由于仇恨贵族博得一定的名声。当他得知一个贵族变成王室侍从的时候,他兴⾼采烈,大声叫道:“在这些贵族头上,又多一个夜壶了!”可是,波默勒尔本人自称是贵族,而且他是有 ![]() 晚饭后,我哥哥想带我去看戏,但我的表兄要带我到夏特纳太太那里去,于是我去看我命中注定要看的那个女人。 我看见的女子已经不年轻了,但她仍然有几分魅力。她亲切地接待我,尽量让我感到自在,问一些有关我来自的那个省和我要去服役的那个团的情况。我笨拙而拘谨。我暗示我表兄设法缩短这次访问。但是,他对我看也不看一眼,大谈我如何了不得,说我在⺟亲怀抱里就开始作诗,同时请我歌颂夏特纳太太。她帮助我摆脫了这艰难的处境。她说她很抱歉,有事不得不外出,并且邀请我第二天早上去看她;她说话的声音是如此温柔,我情不自噤答应了。 第二天,我独自来到她家里。我看见她躺在一间布置得很雅致的卧房里。她说她有点儿不舒服,而且她有晚起 ![]() ![]() ![]() 一八二一年三月 于柏林 康布雷——纳瓦尔团——拉马迪涅尔 驿车车夫将我送到兵营。我的姐夫德?夏多布尔子爵(他娶了守寡的德?凯布里阿克公爵夫人、我姐姐贝尼涅),为我给该团的一些军官写了举荐信。德?盖南骑士,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让我同一些有才⼲的军官同桌吃饭,其中有阿夏尔,马伊斯兄弟,拉马迪涅尔。莫特马尔是该团的上校团长,德?安德列泽尔公爵是少校团副:我特别受到后者的关照。我往后同这两位都有重逢的机会:一位变成我在贵族院的同僚,另一位因事找过我,我很⾼兴地向他提供了帮助。同生活的不同时期相识的人见面,回顾他们生活中和我们自己生活中发生的变化,这种重逢的快乐中夹杂着凄凉。他们好像我们在⾝后留下的路标,使我们重温走过的道路,但往事如烟了。 我到达军营的时候穿着平民服,二十四小时之后,我就换上一⾝军服;我感觉好像我从来都是军人似的。我的制服是蓝⾊和⽩⾊的,如同我以前穿的许愿礼服。我的青年时代和童年时代一样,是在相同的颜⾊下度过的。习惯上,少尉们对新到的军官要作弄一番,但我并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不敢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进⼊军营还不到两周,大家已经把我当作老同事了。我轻易地学会了使用武器,掌握了理论知识;我在教官的赞扬声中,得到下土和中士军衔。我的房间变成上尉军官和年轻的少尉军官们的聚会之地:前者给我讲他们的战斗故事,后者向我吐露他们的爱情秘密。 拉马迪涅尔拖着我,从他热爱的一位美丽的康布雷姑娘门前走过;一天有五六次。他长得很难看,脸上満是⿇子。他向我讲述他的爱情故事,一边大杯喝醋栗汁,有时由我来付钱。 如果我不讲究服饰打扮的话,本来一切都会尽善尽美的。那时,人们仿效普鲁士军服的严谨:小帽子,头上紧密的小环形鬈发,脑后直 ![]() ![]() ![]() ![]() 在费奈隆的坟墓旁边,我重读了《泰雷马克奇遇记》①:我离⺟牛和⾼级教士的博爱故事远得很呢。 ①费奈隆(Fenelon,一六五—一七一五):法国作家,《泰雷马克奇遇记》是他的一部作品。 我的职业生涯的开端给我留下愉快的回忆。“百⽇”之后,我随国王穿过康布雷城。我寻找我住过的房屋和我经常光顾的咖啡馆,但是我没有找到。人事全非了。 我⽗亲去世 我在康布雷开始我的军旅生活的那一年,得知腓特列二世逝世的消息。今天我在这位伟大国王的侄儿⾝边担任大使,在柏林写我的《回忆录》的这一部分。当年,得知国王去世这个对于公众来说重要的消息之后不久,跟着来的是一个令我痛苦的噩耗:吕西儿通知我,⽗亲被中风夺去了生命。他死在昂热维纳节后第三天;昂热维纳节是我童年最快乐的节⽇之一。 在我查阅的正式文件当中,我找到我⽗⺟的死亡公证书。这些文件以特殊方式标志“世纪的死亡”我把它们当作历史文件记录在下面: “贡堡堂区一七八六年死亡登记簿第八页反面记载如下: ⾼贵和有权势的勒內?德?夏多布里昂老爷,骑士,贡堡公爵,戈格勒、普莱西一来⽪內、布雷、多尔的马莱司特瓦和其他庄园的领主,⾼贵和有权势的阿波里內尔一雅內一苏扎內?德?贝德夫人、贡堡公爵夫人的配偶,九月六⽇晚约八时在贡堡辞世,享年约六十九岁;遗体安放在贡堡教堂的遗骸盒內,于同月八⽇在上述城堡的地下室安葬,在场的有贵族先生们、司法官吏先生们、其他署名如下的显贵的自由民们。记录簿上的签名人是:德?柏蒂布瓦伯爵,德?蒙卢埃特,德?夏多达西,德洛內,莫罗,律师努里?德?莫理;诉讼代理人埃尔梅;律师和税务监督柏蒂;教区本堂神甫罗比物,勒杜阿林,德?特雷韦莱克长老;本堂神甫塞万。 在由罗丹先生一八一二年颁发的证书核对本中,十九个有关死者头衔的词,如“⾼贵和有权势的老爷”等等,被划去了。 伊尔——维兰省第一区圣塞尔旺镇共和六年死亡登记簿第三十五页正面记载如下: 法兰西共和国六年牧月十二⽇,让巴斯雷,园丁,和约瑟夫布兰,短工,向我——塞尔旺镇民选公众事物员官雅克布达斯——报告,阿波里內尔—雅內—苏扎內?德?贝德,勒內—奥古斯特?德?夏多布里昂的寡妇,今天下午一时在位于本镇拉巴吕的女公民古荣的住所去世。 ![]() 同上年月⽇于镇府政。签字人:让?巴斯雷和布达斯。 在第一张登记记录中,旧社会还存在:德?夏多布里昂先生是一位“⾼贵和有权势的老爷”等等;证人是“贵族先生们、显贵的自由民们”证人当中,我发现有那位从前冬天从贡堡过路的德?蒙卢埃特侯爵,和塞万神甫——他无法相信我就是《基督教真谛》的作者。一直到我⽗亲去世,他们都是忠实的朋友。但是,我⽗亲在他的坟墓里没有安稳多久:当人们将旧法兰西扔进垃圾堆的时候,他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了。 在我⺟亲的公证书里,世界变了个样儿:新世界,新世纪。⽇历推算法和月份都变了。德?夏多布里昂夫人变成一个“住在女公民古荣的住所”的穷苦妇人;只有一名园丁和一名不懂签字的短工是我⺟亲死亡的证人。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没有葬礼;⾰命是惟一的见证。 一八二一年三月 于柏林 怀念——我的⽗亲会赞扬我吗? 德?夏多布里昂先生的去世使我悲痛:他的死更好地向我显示了他的价值;现在,我忘记了他的严厉,也忘记了他的弱点。晚上,我仿佛仍然看见他在贡堡的大厅里踱来踱去;想起家中的种种情景,我的心就软了。虽然他对我的爱常常是以严厉的方式表现出来的,但这种爱事实上仍然是強烈的。凶恶的蒙吕克元帅①在受到可怕的创伤之后,变得脾气暴躁,用一块⽩布遮住他的伤口。在他失去他儿子之后不久,这位杀人如⿇的军人责怪自己过去对孩子太过严厉。 ①蒙吕克元帅(Montluc,一六○二—一六七七):法国元帅,在塔尔纳省首府拉巴斯堂斯被围困时脸部受伤。 他说:“这可怜的孩子只知道我对他态度冷淡,轻视他;他认为我从来不曾看到他的长处,爱他,尊重他。有谁知道我心中对他的一片深情呢?难道他不应该享有⽗爱的一切快乐和一切恩惠吗?为了维持这虚假的面具,我抑制自己的感情,忍受心中的痛苦,结果我失去同他谈话的快乐,他的爱,他对我感情冷漠,因为他从我这里得到的只是耝暴的待遇,他感觉到的只是专横的态度。” 我对我⽗亲的感情远不是“冷漠”的,尽管他“态度专横”我从未怀疑他深情地爱我。如果上帝在他之前将我召去,他会十分痛苦,对此我是深信不疑的。但是,假若他同我一起留在这个世界上,他对我获得的声名会感到⾼兴吗?文学的声誉可能伤害他的贵族的自尊;他在他儿子的才⼲中看到的也许只是堕落;驻柏林大使的职衔本⾝是靠笔、而不是靠剑取得的,不会令他十分満意。此外,他⾝上的布列塔尼⾎统使他在政治上持批评态度,他极力反对赋税,与宮廷势不两立。他阅读《莱德报》、《法兰克福报》、《法兰西信使报》,推崇《两个印度的哲学史》一书夸张的文笔。他称雷纳尔神甫为一个“伟人”在外 ![]() ①⾰但斯克(Dantgick):波兰港口。 在文学和其他声誉上,我同德?夏多布里昂先生有相同的感觉,但出于不同的理由。历史上没有任何声誉能够昅引我:如果需要为自己的利益俯⾝在我脚下拾取世界上最崇⾼的声誉,我也不愿意费这个力气。如果我能捏合我这团泥的话,可能出于我对妇女的感情,我要使自己成为女人;或者,如果我成了男人的话,我先要赋予自己以美貌;然后,为了同烦恼这个凶恶的敌人作斗争,我可能适于当一名⾼傲但无名的艺术家,用我的才能慰抚我的孤独。思量短暂和轻微的生命,除去一切虚假的表象,只有两个东西是实真的:理智的信仰和青舂的爱情,即未来和现在。剩下的都不值得劳神了。 我⽗亲的死结束了我生命的第一幕。我的祖屋变得空空如也;对此我感到惋惜,就像这些房屋也会感到被抛弃而形影相吊一样。从此,我失去了主宰,享受充分的自由:这种自由令我恐惧。我如何使用它?我把它奉献给谁?我怀疑自己有这种力量;我在我自己面前却步。 一八二一年三月 于柏林 返回布列塔尼——在我大姐家小住——我哥哥召我到巴黎 我请准了假。德?安德列泽尔被任命为庇卡底团的中校,离开康布雷,我充当他的信使。我穿过巴黎;在那个地方我一刻钟也不愿意停留。我重新看见我的布列塔尼荒原的时候,我快乐的心情超过那些被放逐到我国、后来返回家园的那不勒斯人重新看见波尔迪齐海岸和索兰特田野时的心情。我们全家在贡堡聚集;我们解决了财产分配的问题;此后,我们就各奔东西了,像那些飞离⽗⺟巢⽳的鸟儿。从巴黎回来的哥哥重返巴黎,我⺟亲到圣马洛定居;吕西儿随朱莉而去;我有一部分时间是在德?马里尼夫人、德?夏多布尔夫人和德?法尔西夫人家中度过的。我大姐的城堡马里尼离富热尔三法里,位于两个湖泊之间,蔵匿在树林、岩石和草场当中。我在那里度过了几个月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封巴黎来信扰 ![]() 我哥哥在开始服役和娶罗桑玻姐小为 ![]() 这封信对于我犹如晴天霹雳:回到巴黎,被引荐进宮——而我在一间客厅里,碰见三四个不相识的人就浑⾝不自在!只幻想过默默无闻的生活的我,却要去懂得野心 ![]() ![]()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答复我哥哥说,他是长子,支撑我们的姓氏是他的责任;而我是一个布列塔尼的不见经传的幼子,我不会役退,因为战争可能爆发;而且,如果说国王的军队需要一名士兵的话,他的宮廷不会需要增加一名穷贵族。 我赶忙将这封浪漫的信读给马里尼听,可是她听后发出几声尖叫;她把德?法尔西夫人叫来,这位姐姐对我进行讽刺;吕西儿本来会支持我,但是她不敢跟两位姐姐唱反调。她们将我的信夺走了,而我是一个碰到有关自己的事情就显得优柔寡断的人,我告诉哥哥我马上出发。 我的确出发了;我出发到巴黎去,是为了被引荐给欧洲首屈一指的宮廷,是为了以最显赫的方式开始生活,可是我却好像一个被人拖去服苦役的人,或者一个将要被判处死刑的。 一八二一年三月 于柏林 我在巴黎的孤独生活 我沿着我头一次走的路线进⼊巴黎;我住进马伊街同一间旅店:我只知道这个旅店。我的房间在我以前住过的房间旁边,是一间临街的稍大的套房。我哥哥或者因为我的举止令他尴尬,或者因为他怜悯我的腼腆,从不带我到社 ![]() 秋天来临了。我每天六时起 ![]() ![]() ①都是希腊历史学家⾊诺芬的作品。 一天,外面传来一阵响声,我哥哥跑到窗口,叫我,因为我总是缩在房间深处的一张扶手椅里,从来不愿意离开那个角落。我可怜的哥哥预言我将终⾝默默无闻,一事无成。 到四时,我回到我住的旅店。我坐在我的窗子后面。这个时候,两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到街对面一间旅店的窗口画画。他们发现了我的规律,就像我发现他们的规律一样。他们不时抬头看看他们的邻居。我对他们的关注心中无限感 ![]() ![]() 夜⾊临近的时候,我常常去看戏;我喜 ![]() ①十七世纪的一出著名歌剧的女主人公,讲的是一位女魔术师爱上一名军官的故事。 回到旅店之后,我有一段时间垂头坐在炉火旁边,沉默不语。我没有波斯人的想象力,将火焰视为银莲花,将火炭视为石榴。我听见车辆来来往往,它们从远处传来的轰隆声令我想起大海在布列塔尼海岸上的低语,或者风儿在贡堡树林中的呼啸。这些令人想起孤寂的声响的世俗的声音唤起我心中的怀念之情;我追念我过去的痛苦,或者我想象这些马车所载的人物的故事。我看见灯火辉煌的客厅、舞会、爱情、服征。很快,我想到自己,我住在一间小旅店里,透过窗口看着外面的世界,在我的住屋的回声中听它的声音。 卢梭认为,多亏他的率直和别人对他的教育,他忏悔了他生活中那些可疑的享乐。他甚至设想人们会一本正经地质问他,要求他坦⽩同那些维也纳 ![]() ![]() ![]() 在十四、十五、十六和十七世纪,不完善的文明、 ![]() ![]() ![]() ![]() 我在一七八八年,不可能尾随一个饥不果腹的可怜女人,在察警的监督之下,让她把我拖进她的破屋。但是,在一六○六年,我很可能冒一次类似巴松⽪尔①所精心描绘的风险: ①巴松⽪尔(Bassompierre,一五七九—一四六六):法国元帅,著有《回忆录》。 “五个月或六个月之前,”元帅说“我每次走过小桥(当时还没有新桥)的时候,一个漂亮女人,在招牌为“两个天使”的商店工作的 ![]() “每当我从枫丹⽩露来到巴黎,走过小桥的时候,她一看见我,就站在小店门口,在我走过时对我说:‘先生,我是你的仆人。’我向她回礼,不时转过⾝,看见她目送我,一直到我走远。” 巴松⽪尔获得一次约会,他说:“我得到的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人,二十岁,戴着睡帽,⾝上穿着一件很单薄的衬⾐,和一条绿⾊耝布裙短,脚上是一双女式⾼跟拖鞋,一件浴巾披在肩上。我很喜 ![]() “‘你如果想同我再次相会,’她回答说,‘那要到我姨妈家去。她住在教士镇巷,靠近菜市场,离熊街不远,是圣马丹街那边的第三个门。从晚十点到十二点,我在那里等你,再晚一些也行;我会把门打开。人口处有一条小径,你赶快走过去,因为我姨妈的房间和那里相通;你会看到一个台阶,上去就是三楼。’我十点钟到达,找到了她告诉我的门,而且里面灯火辉煌,非但三楼如此,四楼和二楼也一样;但是,门关着。我敲门,说我来了;可是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问我是谁。我转⾝回到熊街,然后又再次倒回去。我看见门开了,我一直走上三楼,我在那里看到,火光是燃烧的褥草发出的,两个⾚裸裸的⾝体躺在房內的桌子上。我大吃一惊,急忙退出。出门时,我 ![]() 按照两百四十年前巴松⽪尔提供的地址,我也去赴约。我穿过小桥,走过菜市场,沿着圣德尼街往前,一直到右手的熊街;与熊街相通的左边第一条巷子是教土镇巷。它那似乎被时光和火灾熏黑的街牌给了我希望。我找到圣马丹那边的第三个门,历史学家提供的情况是多么准确啊!但,不幸得很,我最初以为仍然保存的两个半世纪的历史在这个地方消失了。房屋的正面是现代的;无论第二层、第三层或第四层都没有灯光。屋顶下的顶楼窗口,有一道早金莲和香豌⾖的花叶边饰;楼下是一间假发店,玻璃橱窗后面挂着许多圈头发。 我非常沮丧,走进假发店。从罗马服征时期开始,⾼卢女人一直将她们金⻩的头发卖给那些发⾊不那么 ![]() ![]() ![]() ![]() 我沿着街道漫步。没有二十岁的 ![]() 巴松⽪尔讲的故事是多么美妙呀!他为什么能够享受如此痴情的爱恋呢?其中有个道理。在那个时代,法国人划分成两个明显不同的阶级,一个是统治阶级,一个是半奴隶阶级。 ![]() 可是,谁能向我们披露惨祸的原因呢?是“两个天使”的可爱的 ![]() 你也会赏识我这个年轻人在巴黎的纯洁和节制。在这个首都,我可以为所 ![]() ![]() ①拉伯雷的小说《巨人传》中的一座修道院。 一八二一年四月 于柏林 引荐凡尔赛宮——同国王去狩猎 不可避免的那一天来临了。我迫不得已,必须到凡尔赛。我被引荐的前一天,我哥哥把我送到凡尔赛,带我到德?迪拉元帅家中。元帅是一个风流人物,但他的思想非常平庸,甚至对自己的优雅的举止有某种属于平民的看法。然而,这位慈祥的元帅令我十分害怕。 次⽇清晨,我独自进宮。在凡尔赛的华丽面前,其他一切都不⾜为道了,即使在旧王室被遣散之后也如此:路易十六的影响仍然留在那里。 穿过卫队厅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因为我历来喜 ![]() ![]() 当宣布国王起⾝的时候,不被引荐的人退出了。我觉得我的虚荣心得到某种満⾜:我并不因为留下而感到骄傲,但是,如果退出我会感到屈辱。国王的卧室打开了。我看见国王按照礼仪,从服役的第一侍从手里接过帽子,结束他的穿着打扮。国王往前走,去作弥撒。我鞠躬致敬,德?迪拉元帅通报我的名字:“陛下,德?夏多布里昂骑士。”国王看我一眼,向我答礼;他迟疑着,好像想停下来同我说话。我本来会充満自信地回答他的问话,因为我此刻完全摆脫了羞怯。我觉得,同将军、家国元首、府政首脑讲话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并没有特殊的感觉。国王对我无话可说,比我更加尴尬,他走过去了。人类命运的虚浮呀!这位我头一次看见的君主,叱咤风云的路易十六,此刻离他走上断头台只有六年时间!对这位在确认贵族⾝份之后,被引见给圣路易的显赫儿子的新朝臣,国王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这位朝臣在将来证实他的忠诚之后,会负责在众多骸骨中分辨他的遗骨,引荐给他的骨灰①!对于权杖和荣誉的双重王权,这是表达尊敬的双重贡品!路易十六可以像耶稣回答犹太人那样回答审判官:“我让你们看见许多优秀的作品,为了哪一个作品,你们如此耝暴地对待我?”① ①一八一五年,成立了一个委员会,负责在马德莱娜公墓辨别路易十六和王后玛丽—安托瓦內特的遗骨,夏多布里昂是该委员会成员。 ①引自《福音书》。 我们跑到廊厅,等候王后从教堂回来时从那里经过。她很快出现了,被一大群⾐衫华丽的人簇拥着。她向我们行了一个⾼贵的屈膝礼;她看上去喜气洋洋。这双以无比优雅的势姿,掌握那么多国王的权杖的美丽的手,在被刽子手捆绑上断台头之前,要在巴黎裁判所附属监狱里补缀寡妇的破⾐月艮! 如果说我哥哥让我同意作出牺牲,但要想让我把这个牺牲再往前推进就由不得他了。他枉然地哀求我留在凡尔赛,以便傍晚出席王后的游戏。他对我说:“你的姓名将通报给王后,而且国王会同你说话。”为了阻止我逃离。他无法提供更加充分的理由。我急于回到我备有家具的旅店里,隐蔵我的荣耀,庆幸逃离宮廷,但是我前面还有一七八七年二月十九⽇,那个发生四轮马车事件的可怕⽇子。 德?库瓦尼公爵叫人通知我,我将和国王一起去圣⽇耳曼森林狩猎。我大清早就出发,赶赴我的苦刑。我⾝穿“新来者”制服,绿上装,红绣花短 ![]() ![]() 狩猎开始了:刀光剑影,吆喝声。有人叫道:“王上!”国王出来了,登上他的马车;我们也坐上马车跟随在后。在随同国王奔跑、狩猎和我从前在布列塔尼荒原上的奔跑、狩猎之间,有天壤之别;与我以后在美洲同野人一道奔跑和狩猎相比,更是不可同⽇而语。我的一生充満这样的反差。 我们来到集合地点。那里,许多马匹被人牵着,在树下等候,显得迫不及待的样子;成群的男人和女人;几乎遏制不住的猎⽝群;⽝的吠叫、马的嘶鸣、号角的鸣响构成一幅非常生动的画面。我们国王的狩猎,让人同时想起君主王朝的古老的和新的习俗,克洛迪昂、息而培里克、达戈里尔特①的剽悍的消遣,弗朗索瓦一世、亨利第四和路易十四的风流。 ①克洛迪昂(Clodion,死于公元四六○):法兰克部落的首领;希尔佩里克(Chilperic,六七五—七二一):纽斯特里亚国王;达戈里尔特(Dagoben,六九九—七一六):法国中世纪法兰克人黑洛温王朝国王。 我读过许多描写狩猎的书,想象我眼前到处是德?夏多布里昂伯爵夫人、德?埃当贝公爵夫人、加布里埃尔?代斯特雷、拉瓦利埃、孟德斯班。我从历史角度想象这次狩猎,所以我感觉很自在;而且我在森林里,那是我的家园。 下车后,我把我的便条 ![]() ![]() 开始,我对“幸福”驾驭得不错;它被迫放慢奔跑,垂下脖子,摇晃着満是泡沫的嚼子,歪歪斜斜地跳着小步往前。但是,当我们接近狩猎地时,就没法控制它了。它伸长头甲,用鬃甲撞我的手,全速冲进一群猎人中间;它横冲直撞,直至碰到一位妇人骑的马才停下来;在一些人的哄笑,和另一些人因为害怕而发出的惊叫中,那位妇人的坐骑几乎被撞翻。今天,我极力想记起这位妇人的名字,但我没有做到。她彬彬有礼地接受了我的道歉。这只是新来者的意外事故。 对我的考验还没有结束。一个半小时之后,我骑马穿过一条空无一人的长长的森林过道。过道尽头是一座立独的房屋;于是我想起那些分布在御林苑当中的宮殿,那是为纪念那些长发⾼卢王和他们的神秘的乐娱而建造的。正在这时,传来一声 ![]() . 此刻,我记起德?库瓦尼公爵的叮嘱,但为时太晚:可恶的“幸福”什么蠢事都⼲了。我跳下地,一只手将我的牝马往后推,另一只手拿着低垂的帽子。国王看看我,发现一个新来者在他之前赶到猎物倒下的地点。他没有发脾气,而是发出慡朗的笑声,同时用天真的口气说:“它没有坚持多久。”这是我从路易十六嘴里听见的仅有的一句话。人们从各个方向赶来了。他们看见我正在同国王说话,十分惊讶。新来者夏多布里昂以他的两件意外事故引起轰动。但是,他既不懂得利用好的机遇,也不懂得利用坏的机遇,就像他此后一贯的行为那样。 国王将另外三只狍子追赶得精疲力竭。新来者只能追逐头一只;我同我的同伴到瓦尔等候狩猎队伍归来。 国王回到瓦尔了。他很⾼兴,讲述狩猎中发生的故事。人们动⾝回凡尔赛。我哥哥又感到失望:我没有穿好⾐服,在国王脫靴这个庆祝胜利和犒赏的时刻,守候在他⾝边,而是自己坐进马车回巴黎。我很⾼兴从我的荣誉和我的痛苦中解放出来,我郑重地向我哥哥宣布,我决定回布列塔尼。 我哥哥很⾼兴让国王知道他的姓氏,他希望将来有朝一⽇条件成 ![]() 这就是我对城市和宮廷的第一个印象。社会比我从前想象的更加丑恶。但是,如果说它令我感到恐惧的话,它并没有使我怈气。我模模糊糊地感觉,我比我目睹的东西优越。我对宮廷产生了強烈的厌恶之情;这种我无法掩饰的厌恶、或者毋宁说鄙视,将阻碍我成功,或者将使我从我生涯的顶点跌落下来。 而且,如果说我对社会评头品⾜但对它并不了解的话,社会本⾝ ![]() ![]() 为了同宮廷一刀两断,我要说,在我从布列塔尼归来,同我两个姐小姐吕西儿和朱莉定居巴黎之后,我比任何时候更加陷⼊我的孤僻习惯之中。人们会问我,我被引荐人宮之后,下文如何呢?事情就此为止了。——“你不再同国王打猎了吗?”——“就像我不同国中国王打猎一样。”——“你不再回凡尔赛吗?”——“我有两次到达塞夫勒;我缺乏勇气,又回到巴黎。”——“你从你的地位得到什么好处哪?”——“任何好处都没有。”——“那么你忙什么呢?”——“我度⽇如年。”——“这样说,你不觉得你有野心了?”——“有的;靠手腕和钻营,我成功地在《缪斯年鉴》上刊登了一首田园诗,但由于希望和恐惧,这首小诗的发表几乎要了我的小命。我宁愿丢弃国王赐的所有的华丽马车,而去谱写一首浪漫曲:《啊,我心爱的风笛呀!》或者《关于我的朝三暮四的情人》。” 对于别人,我是无所不能的;对于我自己,我是一个废物:这就是我。 一八二一年六月 于巴黎 路过布列塔尼——迪耶普军营——同吕西儿和朱莉一道重返巴黎 上一章的全部內容是我在柏林写的。为了参加德?波尔多公爵的洗礼,我回到巴黎;而且出于对离开外 ![]() 在我被引荐之后,我在布列塔尼堕⼊的新的孤独状态。它同贡堡时期的孤独状态不同。它不像过去那样全面、那样严重,而且坦率地说,也不像过去那样是被迫的。我随时可以离开这种状态;它失去它过去的价值。一位有纹章的年迈的女领主和一位年迈的男爵,在他们的封建庄园里,将他们最小的女儿和他们最小的儿子留在⾝边,表现出英国人所谓的“个 ![]() 在我的姐姐们家中,外省就在田野上。我们到邻居家跳舞,演戏;我在戏中有时充当蹩脚的演员。冬天,在富热尔,必须忍受小城的社 ![]() 另一方面,在我头脑中,对军队和宮廷的看法发生了变化。我⾝上有一种我讲不清楚的东西在躁动,对抗这种缄默无闻,要求我从 ![]() 我在生活中感到苦恼,而这种苦恼告诉我,这不是我应该过的生活。 然而,我一贯喜 ![]() ![]() ![]() 在勒阿弗尔,拉马迪涅尔既不理会他同宗的拉马迪尼耶尔①,也不理会著文攻击波舒哀的西蒙②、波尔罗亚尔、本笃会修士、塞维涅夫人称为小贝凯的解剖学家;但是他在迪耶普同在康布雷一样,堕进了情网。他倒在一位肥胖的科舒瓦女人的石榴裙下;她的帽子加上头发⾜有半尺⾼。她不算很年轻了。由于一个奇特的偶然,她名叫科舒。看来,她是迪耶普出⾝的安娜—科舒的孙女,而安娜—科舒在一四六五年寿⾼一百五十岁。 ①拉马迪尼耶尔是一位当地学者,出生于一六七三年,夏多布里昂的同僚似乎同他没有亲戚关系。 ②实际情况是,主要是波舒哀写文章攻击西蒙(RichardSi摸n,一六三八—一七一二)。 一四六七年,安娜?德?奥地利跟我一样,从她房间的窗口望着大海;为了散心,她观看那些放火小船③燃烧。她叫那些忠于亨利四世的民众看管年轻的路易十四;她给予这些民众许多恩惠“尽管他们的诺曼底话很难听” ③指十七和十八世纪用于实施海上火攻的小船。 迪耶普也保留若⼲我在贡堡见过的封建赋税:要向自由民沃克兰征收三头猪和三苏最古老的钱币;每头猪嘴里要含着一只柑橘。 我回富热尔生活了半年。那里,势力最大的是贵族姐小德?拉贝里內,她是我前面讲过的德?特隆若利伯爵夫人的姨妈。我对孔代团一位军官的妹妹,一个说不上 ![]() ![]() 德?法尔西夫人一直在生病,终于决定离开布列塔尼。她说服吕西儿同她一道去;吕西儿又克服了我对巴黎的厌恶,说服了我。于是,一窝鸟中的最年轻的三只结成了亲切的同盟,一起前往巴黎。 我哥哥结了婚,住在邦迪街他岳⽗德?罗桑玻庭长家里。我们同意在那附近安家。德利尔?德?萨勒住在圣德尼郊区上面的圣拉扎尔的小楼里;通过他的介绍,我们在那些小楼里选定一套住宅。 一八二一年六月 于巴黎 德利尔?德?萨勒——弗兰——一个文人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德?法尔西夫人同德利尔?德?萨勒经常来往;此人因为写了几本胡说八道的哲学书,从前曾被樊尚城堡①接纳。在那个时代,只要涂几行散文,或者在《缪斯年鉴》上发表一首四行诗,就可以变成一个人物。德利尔?德?萨勒是一个大好人,诚恳但非常平庸,稀里糊涂,⽩⽩浪费着他的岁月;他的作品不少,但他把他的书当成旧货拿到国外去卖,在巴黎是谁都不渎的。每年舂天,他到德国去充实他的思想。他肥胖而⾐冠不整,口袋里常常塞一卷邋遢的纸,经常看见他将纸掏出来,站在街角将他的思想偶得记在上面。他在他的半⾝雕像的底座上,亲自写下他向布封的雕像借来的这句铭词:“上帝,人类,自然,他解释了这一切”德利尔?德,萨勒解释了一切!这样的骄傲是 ![]() ①樊尚城堡位于巴黎东面,曾经是王室府第。 我之所以花这么多篇幅谈我们住在圣拉扎尔的立独小楼里的邻居,这是因为他是我碰见的第一个文人,是他将我引⼊其他文人的圈子。 由于我的两位姐姐在⾝边,我在巴黎的生活比较容易忍受;我对学习的爱好也减少了我的厌恶之情。在我眼中,德利尔?德?萨勒是一只鹰。我在他家中看见过卡邦?弗兰?德?奥利维埃①;此人爱上了德?法尔西夫人。她把这不当一回事,而弗兰是认真的,因为他自认为是一个好伴侣。弗兰介绍我认识他的朋友丰塔纳,后者也成了我的朋友。 ①卡邦?弗兰?德?奥利维埃(Car波nMoinsdesOliviers,一七五七—一八○六):记者和戏剧作家。 弗兰的⽗亲是兰斯河泊森林管理处的主管,但弗兰本人没有受过认真的教育。他是聪明人,有时显得颇有才气。没有谁长得比他更丑的了:矮小而浮肿,两只突出的眼睛,竖起的头发,肮脏的牙齿;尽管如此,他的神情还不至于太猥琐。他过的生活是当时巴黎一切文人过的生活,值得讲给大家听听。 弗兰住在马扎里內街一套住宅里,离住在盖內戈街的拉阿尔佩不远;两个穿号⾐的萨瓦人服侍他;晚上,他们跟随他出门,⽩天在他家里通报来访者。弗兰经常去法兰西剧场看戏;当时这间剧场搬到奥代翁,主要上演喜剧。布里亚尔刚刚下台,塔尔玛①登场了。拉里夫、圣法尔、弗勒里、莫雷、达赞⾕尔、迪加赛、格兰梅斯尼尔、孔达夫人、圣瓦尔夫人、迪加桑夫人、奥利维尔夫人正在走红,而马尔斯姐小,蒙维尔的女儿,即将在蒙塔西耶剧场崭露头角。女伶们捍卫作者,有时给他们提供发财的机会。 ①布里亚尔比塔尔玛差不多大五十岁。 弗兰只有他家庭提供的金额有限的膳宿费,靠借贷度⽇。在议会休假前夕,他把他的两位萨瓦仆人穿的号⾐、他的两块表、他的戒指和 ![]() ![]() ![]() 一八二一年六月 于巴黎 文人画像 从我在巴黎定居到国全 级三会议召开的两年时间里,这个社 ![]() ![]() ②德?帕尔尼(Pamy,一七五三—一八一四):法国诗人。 我看见一个还相当年轻的人,气宇不凡,⾼瘦的个儿,脸上有⿇子。他回访我;我将他介绍给我的姐姐们。他不喜 ![]() ![]() ![]() 愿我们幸福和富有的生命, 像轻轻呜咽的小溪, 在爱情的卵翼下悄悄流动, 在它的 ![]() 细心寻觅灌木的荫蔽, 不在平原上留下痕迹。 无法摆脫的懒惰使德?帕尔尼骑士从一个暴躁的贵族变成一个可悲的⾰命者;他攻击受害迫的教会和被送上断头台的神⽗,不惜任何代价购买他的安宁,迫使歌颂埃莱奥诺①的缪斯的用下流的语言讲话——那是卡米娜?德斯穆兰②为了出卖爱情而讨价还价的语言。 ①埃莱奥诺(Eleonone):不详。 ②卡米耶?德穆兰(CamilleDes摸ulins,一七六○—一七九四):政治家和政论作者。 《意大利文学史》的作者在尚福尔之后混进⾰命,我们同他相识是因为我们是同乡,我们都是布列塔尼人。金盖內由于写了一部相当优美的诗剧《齐尔梅的忏悔》而进⼊上流社会,他的文学声誉使他在內克的办公室里谋得一个低微的职位,并且因此得到进⼊总监督署的敲门砖。一位我不认识的人向金盖內争夺他的成名之作《齐尔梅的忏悔》;但是,事实上,这本书是他写的。 雷恩诗人精通音乐,写浪漫曲。随着他逐渐攀附名人,他从一个谦虚的人变得渐渐盛气凌人。在国全 级三会议召开之前,尚福尔利用他起草的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和在俱乐部发表的演说:他傲慢自负。在第一届联盟节上,他说:“这是一个美好的节⽇!为了使节⽇更加光辉,我们应该在祭坛的四角烧死四个贵族。”他表达的这个愿望并非他个人的发明;在他之前很久,联盟成员路易?多雷昂在一篇名为《阿雷特公爵的宴席》的文章中就写过:“必须将新教牧师们都绑在圣让营火节上当柴烧,并且将亨利四世装进放猫的酒桶。” 金盖內事先得到将进行⾰命杀屠的消息。金盖內太太将即将到来的灾难通知我的姐姐们和我的 ![]() 在恐怖时代之后,金盖內几乎变成国民教育的首领。就在这时候,他按照《我栽树,看见它长大》的曲调,在蓝⾊钟面饭馆唱《自由之树》。人们认为他有哲学家的心満意⾜,于是派他到一个被废黜的国王⾝边当大使。他从都灵写信给塔莱朗先生,说他战胜偏见,让宮廷接纳他的穿短睡袍的 ![]() ![]() 金盖內有一个朋友——诗人勒布朗。金盖內好像一个世故的聪明人,保护这位诗人;而勒布朗以他的天才为金盖內增添光彩。没有比这对宝贝扮演的角⾊更加滑稽的事情了,他们亲密合作,尽力互相帮忙,就像在各个领域里两个能人所能作的那样。 勒布朗确实是又一个昂毕雷先生。他的感情是冷静的,就像他不动声⾊的昂奋。他的住处是蒙马特尔大街一间楼上的房子,全部家当是杂 ![]() ![]() ![]() 在沃特勒伊的“仿古”晚宴上,他扮演品达①的角⾊。在他写的抒情诗中,有一些遒劲有力和优美的段落,例如题为《复仇者号战船》的颂歌,名为《巴黎近郊》的颂歌。他的哀歌出自他的头脑,而不是出自他的心灵。他的新颖之处是刻意创造的,而不是自然表现的。他创造的东西都是艺术的成果;他为了歪曲词的意义和寻求耸人听闻的词的组合而绞尽脑汁。勒布朗真正的才⼲仅仅表现在讽刺方面;他的名为《好和坏的玩笑》的书简诗受到当之无愧的赞扬。他的某些讽刺短诗可以同卢梭的同类作品相提并论。启迪他的主要是拉阿尔佩。还要为他讲一句公道话:他在波拿巴统治时期是立独的,他写了一些辛辣的诗句,揭露庒制自由的那个人。 ①品达(Pindare,公元前五一六—四三八),古希腊诗人。 但是,无可否认,我在巴黎认识的这个时期的文人当中脾气最大的是尚福尔。他染上了那个造就雅各宾 ![]() ![]() 德里尔神⽗是我一七八九年在伦敦认识的,我没有见过靠德?埃格蒙夫人生活而且使她活下去的吕利埃尔,也没有见过巴利索、博马歇和马蒙泰尔。同样,我也没有见过谢尼埃,他对我的攻击颇多,但我从来没有反驳;他在法兰西学士院的地位酿成我生命里的一次危机。 当我重读十八世纪的大部分作家的作品时,我对他们的声名和我从前对他们赞赏感到愧羞。或者语言进步了,或者语言退步了,或者我们向文明靠近了,或者我们变得更加野蛮,肯定无疑的是,在这些我年轻时钦佩不已的作家⾝上,我发现了某种衰退的、过时的、灰暗的、僵死的、冷漠的东西。甚至在伏尔泰时代的那些最伟大的作家当中,我也发现了一些缺乏感情、思想和文笔的东西。 我的失望应该归咎于谁呢?我害怕自己是首恶。我生来是一个⾰新者,我可能会将我感染的疾病传给新一代。因为害怕,我徒然地对我的孩子们大声疾呼:“不要忘记法语!”他们像利穆赞回答胖大官儿一样答复我:“他们是从人们称为吕代斯的那座慷慨、有威望和著名的学府来的!”① ①引自拉伯雷的小说《巨人传》。 正如人们看到的,这种将我们的语言希腊化和拉丁化的倾向并非始自今⽇。拉伯雷纠正过,但它在龙沙⾝上重新出现了;布瓦洛对他进行了抨击②。今天,因为科学,它又死灰复燃;我们的⾰命家生来热爱希腊文,他们強迫我们的商人、农民学会公亩、公升、公里、毫米、十克:政治推动龙沙化。 ②布瓦洛责怪龙沙“用法语讲希腊语和拉丁语” 在这里,我本来可以讲讲我当时已经认识的拉阿尔佩先生,但我还是留在后面再说吧。我本来可以在我的作家群像中加上丰塔纳的画像;可是,尽管我同这位杰出人物相识于一七八九年,但一直到我流亡英国之后,我同他的 ![]() ![]() ![]() ![]() ![]() 一八二一年六月 于巴黎 罗桑玻一家——德?马尔泽尔布先生——他对吕西儿的偏爱——我的女精灵的出现和变化 如果说我的爱好和我的姐姐们的爱好使我进⼊文学界,我们的地位迫使我们经常光顾另一个社 ![]() ![]() 勒佩尔蒂埃?德?罗桑玻庭长在我到达巴黎的时候,是轻浮作风的典型;但他在临死时表现了无比的勇气。在那个时代,思想和风俗习惯都 ![]() ![]() ![]() ![]() 德?马尔泽尔布先生有三个女儿,德?罗桑玻夫人、德?奥尔內夫人、德?蒙布瓦西耶夫人。他更喜 ![]() ![]() ![]() ①孔多尔塞(Gondorcet,一七四三—一七九四):法国政治家、哲学家和数学家。 德?马尔泽尔布先生的诚坦态度使我无拘无束。他觉得我懂一些东西,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共同点。我们谈植物学和地理学,这是他喜 ![]() ![]() ①赫恩(Heame)和马肯齐(Maczie):都是英国探险家,曾经到过美洲南部一些地区。 ②布鲁图(Brutus):(公元前八十五—一前四十二)公元前四十四年三月刺死罗马独裁者恺撒的密谋集团领袖。 最后,更让我亲近这位著名老人的,是他对我姐姐的偏爱。尽管吕西儿非常腼腆,人们借助一点香槟酒,就让她同意在一出小戏中扮演角⾊,在德?马尔泽尔布先生的生⽇那天演出。她在演出中如此楚楚动人,使这位老人晕头转向。他比我哥哥更加积极地帮助她从阿尔让蒂埃尔教土会教士转为勒米尔蒙教士会教士。为此,必须提供四代⾎统的严格和复杂的证据。尽管他有哲学家的睿智,但他仍然坚持出⾝原则。 我进⼊社 ![]() 何况,我始终被我的幻觉弄得神魂颠倒。虽然我远离森林,但过去的岁月,在远离故乡的情况下,给我打开了另一种孤独。在古老的巴黎,在圣热尔曼—德普雷,在寺庙的內院里,在圣德尼的地下室,在圣人小教堂里,在圣⺟院里,在旧城的狭小街道上,在 ![]() ![]() ![]() 一八二一年九月 于巴黎 一八四六年十二月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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